“今天，法庭上你已经认罪了，但我仍然不同意对你减轻或从轻处罚，接下来的是伏法，伏法既是对死者在天之灵的告慰，也是法律必须讨回的公道，更是你唯有的救赎。”这是我对犯罪嫌疑人陈某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
——南世勤

法槌落下，庭审结束，择期宣判。

庚子年，我办理的第一起一审公诉案件暂告一段落。

疫情防控的需要，本次开庭采用远程视频开庭。收拾卷宗时，余光扫过，远程视频中，被告人陈某目光凝滞，眼神中仍有戾气，却也有一些期盼。

这是一起故意杀人案件，就指控犯罪和法律适用而言，案件事实清楚、证据确凿，被告人自首、有监控视频录像、有现场目击证人等等，没有太多“技术”问题值得去分析和探讨，但案件折射出来的人性与社会问题却让我思考良多。

百年修得同船渡，千年修得共枕眠，夫妻本就是一段缘分，茫茫人海，偏偏是彼此能相遇，这本是应该珍惜的缘分，在陈某和郭某的婚姻里，却成了一道催命符。

陈某，淳厚朴实，平日里奔波生活。2011年，在离婚近十年后与郭某再婚，并将自己的心思全部放在了郭某和家庭中，为了更高的收入去外地打工，想要用一份努力去珍惜来之不易的婚姻。据郭某女儿讲，陈某靠外出打工挣钱，郭某在家操持，二人关系一直不错，而陈某对母亲、对自己和自己的孩子都很好。但是世事难料，因果随缘起，祸福难自知，岂料久别重逢的相遇，竟在自己的寥寥数刀、众目睽睽之下，烟消云散了。

务工归来，发现往日与自己甜蜜的妻子变得冷漠，察觉到妻子和麻将馆老板宋某时常“卿卿我我”关系匪浅，心中愤恨，多次劝诫，甚至威胁。愤怒中，他提出离婚，郭某同意了，而且毅然决然。这一切，都如跗骨之蛆，深深地啃食着陈某心理最柔软的地方，他觉得宋某的一颦一笑都是对他的挑衅……终于，怒从心中起，恶向胆边生，在一个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日子里，郭某和宋某双双倒在了血泊之中。

作茧自缚，多行不义

郭某与陈某再婚，本身比陈某要大几岁，没有共同子女。重组的家庭一般很难心心相印，但是陈某积极赚钱维持家用，照顾妻子照顾家庭，一家人相处融洽。然而在陈某外出打工期间，郭某通过“陌陌”聊天认识了宋某，并在宋某的麻将馆打工，且在陈某打工回来后，对其冷淡不已。

陈某曾回忆说：“有一天晚上打麻将到一点多都不回家,怎么叫都不回家,我从家里拿了她的衣服去了麻将馆,当时麻将馆的门已经锁了，我就把她的衣服扔在了麻将馆的大门口并打电话,但她还是不回家,我把她的鞋也扔在了麻将馆大门口……自从那之后就不回家了,我去了麻将馆好几次,她也不回家。她和那个男的整天打电话，一天就打好几十次。”

而当陈某问及郭、宋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时，郭某的回答却是“纯洁的姊妹关系”。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？在案发之后，郭某女儿也坦言郭某和宋某，关系早已非同一般。

玩火者必自焚。50多岁却不甘寂寞，在感情的世界里左右漂泊，把自己的婚姻和宋某的诱惑放在现实中走钢丝，稍有偏差便是万劫不复。本有着平凡淡然的生活，夫爱子孝，但偏偏在“陌陌”“麻将”中走偏了方向。也许是对自己的家庭生活感到乏味，也许是丈夫在外打工自己独守感到孤独，也许是外界金钱、利益、情感等太诱惑，慢慢守不住生活和婚姻的底线。但是一旦方向错误，所有的坚持都会成为偏持，进而伤害脆弱的家庭和亲人，也让自己在走向深渊的路上，无法回头。

郭某在陈某多次劝说时都态度强硬，坚持“不过了”，直到陈某用刀刺入自己腹中时，才呻吟着“不离了，不离了……”

天道好还，报应不爽

宋某原不是本地人，也有家小。他时不时以“朋友准备和他开饭店去考察”“朋友得了胃癌要去看一下”等理由外出。审查案件时对于他是因为生意而来到介休，还是因为郭某而来仍存有疑问。庭审时，宋某的妻子也多次强调，“我们结婚十几年一直感情很好，我相信我老公不会和你老婆怎么样”……但对于陈某来讲，这一切都不重要了，他只认为宋某是罪魁祸首,破坏了他的家庭，陈某也曾当面说过“你让我家破，我让你人亡”。

宋某从几百里外来到介休做生意，两个月开麻将馆是否盈利尚未可知，但对陈某的婚姻破坏却是起到了关键作用。天道有轮回，苍天饶过谁。一个命丧黄泉，客死他乡的结局，留下的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锥心之痛，是孩子失去至亲的泪眼迷蒙。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席上坐着的是他头发苍白、年近耄耋的老父亲，是他娇小柔弱、惹人生怜的妻子，还有没有到庭的两个未成年子女。再多的眼泪、再多的控诉、再多的赔偿，也无法弥补老年丧子、中年丧偶、少年丧父的人间大悲。

冲冠一怒，何人怜君

陈某作案后驾驶摩托车离开现场，冷静后又主动打电话给110自首。在山里待了许久后，到与警察约定好的地方。冷静之后的他，没有丝毫抵抗，对罪行也供认不讳。

如是大奸恶，又怎会如此？只是善恶一念间，往往不由己。冲冠一怒简单，但后果往往是不能承受之重。

提审时，这个男人数次哽咽，数次激动，几近泣不成声，问他当时怎么想的?为什么会采取这种方式呢？他说，“当时那种想不通就占满了我的脑子,我辛苦赚钱都给她花了,她为什么要这么做?当时他们断了,我就算了,我主要就是要挽回我的家。拿刀计划是吓唬她的，可当时很生气，恨得不行，就拿刀捅了。”还坦言，“现在真后悔了,不管怎么处罚我,我都认,毕竟都是我做的。”

陈某很珍视他的婚姻，很珍惜他的生活，很爱她的妻子，然而刀起刀落，再无情更无命，葬送了别人也葬送了自己。

很多人信奉“生命诚可贵、爱情价更高”，但用生命和自由来为爱情和婚姻买单，买来的只有痛苦和悲伤。陈某想要挽回郭某，想要和她好好继续过日子，但持刀相向，终究无法换来一生的相守。爱是付出，是成全，也要有所保留，强扭的瓜不甜，放手是会痛苦难过一段时间，但选择这样极端的方式留下的只有斑驳血迹和天人永隔，留下的只是镣铐的冰冷和眼中的热泪。

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苟且，还有诗和远方。很多人在追求所谓的诗和远方时却迷失了方向。殊不知，生活不只是诗和远方，更多的是眼前的苟且，不要贪恋外面世界的精彩浪漫，守护好自己的平凡淡然，且活且珍惜。

请慎视生命，敬畏法律。人生难免有坎坷，换一种态度，换一种角度，也许很痛苦，但是熬过去了，便是行至水穷出，坐看云起时，这时候会心眼通达，也许此时，人们才会知道，终有桑田替沧海，终有更好更值得的人和事等待着我们。守法养德，才会有机会发现和遇到，无论是生命还是婚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