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脑中经常能勾勒出一幅熟悉的画面,连绵不绝的山,湛蓝的天空,高大挺拔的树,依山而建的那一眼眼用石头接口的窑洞。
麻雀长年累月在枝头跳跃,院子里到处是它清脆的鸣叫声,春天的时候,燕子衔着泥巴在屋檐下垒窝,它鸣啭着,讲述着飞翔及安家的事情。
院墙外有一两只猫或狗,叫那么几声,偶尔会划破暂时的寂静。
天空中经常有飞机飞过,它从远处传来机器的轰鸣声,之后在天空划下一道白色的航线。
站在山头的时候,会看到一整个村庄,被那一条条蜿蜒的水泥路相连,从远处眺望,觉得这蓝色的路,像一条看不见的手臂,把整个村庄拥抱在一起。
置身村子之外的,仿佛是村前的那条小河,不管河床多么宽阔,从容地从桥洞下穿过。对于桥的记忆,故事远没有河水的多,桥是新的,属于它的故事,年老的人讲述得更加绵长。
这就是我脑中永远的记忆,离开之后,我多次想到它,脑中便会出现这样的画面,一幅20世纪七八十年代与近代村庄混合的静物写生,我想念它,从村口那个标识牌开始,过去是一条乡间的小路,路两边是一大片很宽阔的农田,现在新修起了不少建筑。
连接我们村庄的那条小河之上,架起了一座桥,一座坚固结实的混凝土水泥桥。一座桥跨越了整片河滩,这变化掀开了过去许多的记忆。没有桥的那些年代,我们正在乡中学县中学上学,我们每天要好几次穿过这条河,踩着河卵石,有时站不稳当,会扑通一声掉进去。遇到河水暴涨,五六个人把手挽在一起过去。
我们多次走在这条路上。过桥,回村,远远就看见河滩里拔地而起的楼房,和沿河而建的新农村,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中心的位移,小学搬到新农村了,村委搬到新农村了,一过桥,就是新修的一个便民中心,里面摆放着小吃和日常用品,农闲的时候,人们便聚在这一处下棋,聊天,打牌。
经过过去的小学校,顺着山坡一直往上走,能看到老井,老井没有变,它还是那样子,只是通往老井的路上长满了草,已经有好久没有谁在这条路上挑水了,空中架起了一条条引水管道。
越往里走,越感觉走到山的深处了。
这些山没有变,连绵起伏,非常切近地立在我们面前,我们的院子也没有变,它们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。院子里的菜园,老树,柴房,废弃不用的鸡窝,猪圈和牛槽,都还在,草料房还在,里面放满了装粮食的大黑瓮。
那时我们喜欢坐在屋前的石桌上,眺望对面的山,有时候我们又喜欢爬在山上,看我们的村庄。
这些不变的景物让我有一种喜欢,我对这些景物是那么熟悉,它们让我有一种重回童年的感觉,重回少年的感觉。不管我外出多久,多久回来它们依然以一种不变的姿态存在。随父亲走在山路上,不管是去耕种还是秋收,我都能想到过去的许多时光,我们一次次走在山路上,有时顶着骄阳,有时沐着夜风,我们被丰收的喜悦激励过,被有耕种就有收获的实践启发过,农村阔大的世界给了我们无穷的想象,也给了我们无穷的动力,我们就是在小时候的那种劳动中养成了热爱劳动的品质,并相信勤劳是一种美德。这是故乡在幼年的时候赠予我们的品质。
回家小住的时候,我脑中的那幅静物写生成了一幅流动的画,许多人走出了村庄,分布在地图上的许多角落,老院一天天沉寂着,树枝间的鸟叫和墙缝里的虫鸣,倒是更加嘹亮和清脆,星星依然在夜幕中挂满了天空。我只有在故乡的星空下,满怀深情地想到我们的童年,少年。
有时候每年回去一趟,有时候两趟,在这种来去中,我们始终保持着一种与故乡的联系。它的每一点变化,村庄里的每一个消息,物事,土地,与我们紧密地连接在一起。(李心丽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