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小村子北倚一道土崖为屏障,太阳照在土崖根下,暖暖的。南面临着一条大河,在有水的季节里,哗啦啦,日夜响彻。旧时的村子,温厚、安详,鸡鸣、牛哞,日永年长。祖先以土为村,临水而居,故名“土涧”。古人多以河为水,以水为涧。
追溯一个村庄的历史源头,在如今零乱杂芜的世界里,已不可能,且无意义。何况我们经历了那么多的除旧布新,古往今来砸烂了多少腐朽之旧世界。我想翻阅这个村庄的历史,寻找它的踪迹,也只是生命中偶然的际遇而已。
土涧,位于县城西南十里有五,以山水而志,沿嶕峣山向东,在高阳山余脉的佛窑(或佛腰)岭下。古濩泽水于村东北2里的涧坡出山,与村前南大河相汇合,土涧置于二水之间。由县城向西南出境的古官道依村北蜿蜒于涧坡而上。在涧坡山根有着历史悠久的古代驿站,不幸毁于1938年日军飞机的轰炸。而遗迹一直存于21世纪初拓修乡道时才没去。临官道的涧坡庄属土涧村所辖。
土涧村东有汤帝庙,据说初建于元皇庆年间,如据此道理土涧的村落历史足以追及千古。然暂无有创修碑记或典籍以见证,况元皇庆年号仅两年,尚存疑。庙宇依坡势坐北朝南,占地约2亩,一进院落,上下两层。虽年久经风雨摧折,损毁严重,观残垣旧貌依然可感其规制有序,廓大宏正的气势。山门石礅上两根长长的石柱依然在支撑着门前高高的欲坠危檐。现存有康熙十年《重修牛王殿碑记》一方,嵌于正殿墙上。牛王殿偏于正殿西侧。
村南河对面崖岸上有一方“紫竹林庙”,名字甚是雅致。庙内供奉观音菩萨,村人俗称为“观音祠堂”。小小的一方观音祠堂悬附于南山根下不高的临水崖岸上,旁侧有一道路通往南山。据祠堂内现存明代碑刻《重修观音堂石台记》文字记载,古观音堂原在南山东首山头,于明成化年间复建于此,以佑于村。祠堂仅一楹,占地不足五分。此碑勒记于明朝,不知何故,疏忽于并无纪年,或当于明末之变,撰文者着意隐去。由时年87岁的寿官庠生原凤来先生撰写。碑记中有“拙忝居此八十七旬”云云,并叨赘谦辞以募捐资财。其后以清顺治十五年、雍正十一年、乾隆二十七年序次重修,各有撰文勒石以记。犹以顺治年碑记叙之清晰详尽。碑记撰者为原氏家族“祖居庠生原上流”,撰其高祖前明碑撰者“寿官庠生原凤来”,祖庠生原天佑,父原涛,“率众振节”倡修观音祠堂。足以见其原氏家族三代之荣昌。
20世纪抗战时期,土涧属游击区,日军与国军或八路军游击队在此常有拉锯。故设“维持会”以维持应对各方势力,村人称之为“维持村”。也是日军沿佛窑岭官道而上,到西南乡抗日根据地扫荡的必经之途。日军打尖歇息,埋锅造饭虽常有袭扰,但一向维持应付并无大碍。然而在1941年的8月,一次日军扫荡返回县城过村时,3名掉队的伪军借机抢掠财物,侵扰妇女,村民怒而奋起,打死两人,一人逃走。第二天日伪军即进村报复,不仅烧毁房屋,打死3人,还抓走村维持会人员及村民计6人,并留话要拿钱到日军“红部”赎人。
土涧主要以原姓、柴姓、郭姓三姓氏宗族而聚居。村中耆老说村人生性绵厚,族姓间世代皆绵和相处,少有龃龉。民风谨慎绵厚,源流久矣。历来无大富大贵积下百顷田园的商贾之人,也无高官厚禄养成凶眉霸眼的纨绔之辈,多以薄田及小手工艺兢兢业业为生,成一方温厚而绵和之风气民情。有传之几代的打铁匠人、制砖瓦匠人,也有九流之末在外奔波的演艺谋生之人。旧式的村落虽无豪宅大院,却不乏存之二三百年的淳厚传家之古朴民居。
冶铁是历史文明进步之肇始,本县以北齐年间即有设置冶铁局之历史。土涧早年的铁矿开掘,或可回溯及上上世纪以远。据村中老者忆起,他们的父辈于20世纪初即有用驴驮人担把矿石送至20里外的峪沟冶炼炉炼铁以换钱为生计。在20世纪50年代末,土涧的铁矿开采则经历了一次短暂的辉煌与发展。其露天矿址在村北与涧坡一线的山坡上,并就近设有县“矿山指挥部”。为运矿建成从县城水村铁厂通往涧坡的土铁路一条,长9.5公里。1958年12月动工,于1961年初通车,由县公安局的管制劳动工厂“保定桥新生钢铁厂”试制成功的可载30吨,时行75华里的土火车运行。参与矿山开采和土铁路建设者有上万人之众,土涧一度曾热闹非常,声名显扬。铁矿石开采后由人拉肩挑至涧坡从所设溜槽顺下,装土火车运走。至1962年,土涧矿山即下马停办,标志着这段历史的终结。至于20世纪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土涧矿山又一次的繁荣则是另有一番风光。
土涧,予外祖之家乡,幼时常往。沿南大河而上,见过其大水滔滔。远远地遥望过拉着矿石罐车的土火车头“突突”而行。也走过废弃的土火车路穿过的嶙峋山根。如今岁月弹指,旧地重来,绕旧村一周,物换人非,不免戚戚生悲。新村渐渐移向河边。早年曾经给外公写过一段如下文字:记得冬天在他家小住,倦困在土炕上他宽大温暖的身旁,听他一边“吧嗒”“吧嗒”吸着旱烟,一边咳嗽着,迷迷糊糊进入甜甜的梦乡。(继红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