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北京以后,思念最多的是家里的美食,是爸爸做的饭。倒也不是吃不惯学校的食堂,都是北方菜,条件也比高三时的食堂好太多。毕竟也还有外卖可以偶尔打打牙祭。但是和在家吃的东西就是很不一样。
以前如果在家吃,妈妈主管炒菜,爸爸包揽大菜(我家管制作工序比较烦琐的热菜叫大菜)、凉菜和小吃,分工明确,井然有序,最后总能呈现出一桌和谐美味的饭菜。后来妈妈身体不舒服,便都由爸爸掌勺。
我爸在吃上毫不含糊,无论什么菜品都能做出花样。连锅面一做一大锅,面条竟不是主角——小豆腐块,各色蔬菜,炒过的番茄,细腻的鸡蛋丝,还有爸爸的执念:红薯粉条(小时候觉得为什么会有人往面条里放粉条啊,好奇怪,长大之后发现粉条是灵魂)。最后盛出来简直像一小碗丰收的秋天,红红黄黄特别好看。不过这道菜每次都会做多,不是量没把控好,而是这连锅面真正好吃的是在第二顿,加热第二次的面条味道更加浓郁,面条和汤的味道更浑然一体。爸爸常用土话说:“连锅面热两遍,黄金拿来都不换。”
土豆、茄子、豆角、肥五花,碰撞出豪放好吃的东北乱炖。这菜一做就是一上午。土豆茄子切大块,豆角摘过掰成小拇指长的段段;妈妈炒的肉最香,虽然颜色不好看,活像那烧过的木头,但是味道真的没的说。每次没有两大碗米饭吃不痛快,但是和馒头一起吃尤其好吃,爸爸把这道菜叫“馍馍害”。
小鸡炖蘑菇是爸爸最得意的“大菜”。爸爸认识一位养走地鸡的老婆婆,她家的鸡一直都是散养,不吃饲料只吃果子虫子,特别好动,因此肉质格外好;蘑菇不是榛蘑不行,没那味道!这菜也是一做一上午,一吃一盆米饭,是名副其实的米饭杀手。
除了以上那些大菜,爸爸调的小凉菜是饭桌上必不可少的元素。素拍黄瓜、凉拌海带丝、爽口秋葵……口感清新,是主菜和主菜之间的完美过渡。
但是这两天最让我魂牵梦绕的一道菜还是“萝卜开会”。“萝卜开会”,如果你去网上查,查到的是素菜什锦,并不是我家的“萝卜开会”。我家的“萝卜开会”只有各种各样的萝卜。除了最常见的红萝卜、白萝卜,还有黄萝卜。哪有人会调凉菜只放萝卜啊!你也许会和我以前一样问出这个问题。我小学的时候身体差,冬天特别容易感冒咳嗽。爸爸听中医说萝卜生津止渴,吃了特别好,就创造了这道叫“萝卜开会”的奇菜。
12月的清晨5点,外面乌漆嘛黑一片,爸爸带着我去菜市场“抢”品质最好、最新鲜的萝卜。冬天,天亮得晚,但是快乐醒得早。骑着老式摩托车,戴着头盔,裹着厚厚的羽绒服,我坐在后边,特别喜欢把手放到爸爸的外套口袋里,然后试着环住爸爸的肚子。摩托车很快,北风也很快,但是坐在后座上却感觉像是静止的。此时的菜市场亮着数盏白花花的灯,眼睛一眯,呼一口白气儿就变成一个个光圈,像好多没有温度的烟花暂停在冬天寒冷的空气里。摊主戴着毛绒帽子和口罩,把两只手插到袖筒里,含糊不清地嘀咕:我家菜刚从地里收上来,你到三马子上看,刚拉过来……爸爸和一群老太太挤在一起,从一大堆蔬菜里挑出最好的,拿手拨开结块的泥巴,装袋,跟老板唠唠家常,然后把袋子挂在摩托车前的钩子上,带着我前往下一个菜摊。
那天不是周末,把我送回家爸爸还要上班,等晚上回来天就又黑了。我看着爸爸用温水把红萝卜、白萝卜还有我没见过的黄萝卜洗干净,切成薯条似的1厘米宽的四方条,分别放到3个盘子里。然后烧水分别将三色萝卜焯水——不同萝卜煮熟的时间不一样。每次爸爸都会用筷子夹一根出来咬一口,感觉断生了才捞出来放到一旁沥水。焯过水的萝卜颜色更湿润、更鲜艳,红黄白三色看着心里暖和。接下来放到一个大不锈钢盆里去晾凉,放盐、糖、醋、调和面,再用热花椒油一烹,搅拌晾凉就完成了。红萝卜最甜,焯过水之后也最脆;白萝卜保留了一些原本的味道,质感较软,微微有点辛辣感;黄萝卜软硬适中,甜度介于红白萝卜之间。既保留了萝卜本身的味道,又有酸酸咸咸的调味,开胃清新、非常爽口。爸爸告诉我这道菜叫“萝卜开会”,你看各种颜色的萝卜都在盆里,难道不是在一起开会吗?这只是一道再普通不过的小凉菜,它甚至有些简陋,但每年冬天家里都会做几次。
来北京之后最想念家里的饭,想吃小鸡炖蘑菇、炖菜,想吃连锅面。但是最让我怀念的,果然还是“萝卜开会”。(李钰晗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