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在秋意浓浓的街头,风吹着落叶在我的脚下打着旋。一阵花香扑面而来,抬头望去,一束鲜红的玫瑰花跃入我的眼球,一对情侣低头喃喃地和我擦肩而过。青春浪漫的年轻人,只看一眼就让我的心顿时愉快起来,不觉着脚步轻盈地拐向女人们常去的小巷。小巷里的十字绣坊日益增多,有水墨丹青、油画、西洋画,还有名人名画翻版的十字绣图案。看着挂满墙壁的绣品,有一幅画让我眼前一亮——那朵开放着的玫瑰花,让我怦然心动思绪缠绵了起来。
那时,我第一次看到那么漂亮的花,是开在母亲的枕头上。我还很小,小手抚摸着那朵盛开着的粉嘟嘟的花,母亲告诉我:那是莲花,在我们偏远的西部小城是不会生长出这样的花的。“真好看,是怎么缝上去的?”母亲说:那不叫缝,是绣上去的。
后来我长大了才知道,母亲的乳名叫“莲”。
还知道,那朵莲花是母亲在出嫁前绣给自己的。
直到我结婚去了苏州,在美丽的园林里,那个明媚的清晨,我惊喜地也是第一次看见漂浮在池塘里的莲花,是那种绣在母亲枕头上的莲花。我快步朝她走去,我认出了她。她摇摇曳曳的样子,是那么饱满、随意,闪动着粉红色的笑脸迎向我,滚动的露珠散满翠绿的莲叶,像是要拥抱我。我欣喜地告诉爱人,就是她,我看见她了,看见了那个被我深埋在心底的莲花。
20世纪70年代初,我的表姐要出嫁了,她要给自己绣对枕套,肉红色的绣布是凭布票证买回来的。表姐是纺织厂的化验员,那些日子,表姐下班回来抓紧做完家务,把手再洗一遍,就靠坐到墙角下那个长形的衣箱上,让自己的身体靠得再舒展些,甚至把她的双腿也放在箱柜上,双手捧着绣框,手臂带动手腕一上一下,不声不响,只有银针、彩线穿梭于绣布间。太阳从排房式的窑洞宿舍拱形的玻璃窗里照射进来,亮灿灿地散漫整个房间,表姐迎着那灿烂的阳光,眼角露出微妙的笑意。我第一次看见花儿是怎样绣在布上的,表姐俊俏的身影让我这个当年毛手毛脚的女孩心情温暖了起来。因此,主动要求家里的家务活由我一个人承担,让表姐腾出更多的时间做她的嫁妆。表姐手很巧,没几天,一对套彩版画式图案的枕头套就绣好了,只可惜没有绣上女孩子喜欢的花儿、鸟儿。我认真地看着,一对枕套平展展地铺在炕上,一幅绣着南京长江大桥、一幅绣着延安宝塔山。
随着改革开放,我们的城市日新月异地变化着。这些年孩子们也长大了,每到我们的生日或母亲节到来时,就发来祝贺的信息,送上鲜花、蛋糕和祝福,一家人喜滋滋的。每当这时,我的心里就充满了对生活的爱、就有了一点烂漫的冲动。
某天,我也去买了朵玫瑰花去绣,因为是第一次做绣品,心里极高兴,又犯难——这十字绣看似简单,想做好却也不易。等到“花开灿烂”了,我又有了新的创意,想把她送到装裱店装上表芯,用红色木框装成一块挂在墙上的钟表。几天后,按照我的创意,绣着玫瑰花的钟表挂在了我家的墙上,看着红色秒针噌噌地围着那朵晶莹、饱满的红玫瑰旋转时,脑海里浮现出我曾经走过的日子,起起伏伏。我知道,这半辈子走过的日子里,对家庭、对社会、对工作,我尽心、也尽力了,我已经付出了我所能够付出的全部,那么,就把这朵绣好的红玫瑰奖赏给自己吧——我想让她在我的心里慢慢地、永久地开放。(王海琳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