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活在黄土高原腹地的人们，送走春天的沙尘弥漫，告别夏天的火热干燥，迎来的便是秋季的天高云淡、湿润爽朗。秋天是成熟的季节，也是收获的季节，更是这里最美丽的季节。

也不知从哪年开始，一到秋天，保德县城的同舟广场边上，就会自发出现一个临时瓜果蔬菜市场。那里本来是市民们晨练的场所。周边村子里的农民们从聚集的人群中看到了商机，每天清晨，便有的用肩挑、有的用小平车或三轮车拉着各种自家种的蔬菜瓜果，来摆摊叫卖。大概早上8点多收摊。与晨练的人们大概时间一致。

这个临时菜市场生意特别好，缘于村民们的菜都是现摘现卖，新鲜水灵；而且人也比较厚道，秤杆一挑，多出个一二两也总是大度地说，拿去吧，自家种的。喜欢晨练的居民们，在生机盎然的小菜市场溜达两圈，挑选鲜艳的瓜果、青翠的蔬菜，盘问一番价格，方便也惬意。我也经常去那里闲转，不单是去买菜，某种意义上是去寻找一种感觉、一种童年记忆、一种对土地的亲近。

近两年来，黄河滩上种满了各种庄稼，站在窗前眺望那一片绿色，总有走近的欲望。我也曾几次在夕阳西斜的时候走进那片绿色的庄稼地，尽管过往货车发出的噪声扰乱了田园里应有的宁静，却没有冲淡各种植物散发出来的清香味。驻足于那片青翠中贪婪地吸气，久违了的清香让我的嗅觉倍感满足时，那些乡村的记忆便弥漫开来。

小时候，我的家在农村，母亲在自留地里种了各种庄稼和蔬菜。五六岁时，我经常跟着母亲去地里玩耍。母亲春天种上南瓜，一直浇水、施肥、锄草、打掐，我看着那瓜苗出土、生长、开花、结瓜，再看着那带着花儿的小南瓜慢慢长大。那时候由于饥饿特别嘴馋，就感觉植物的生长过程十分缓慢。瓜蔓上的南瓜好不容易长到了拳头大小，我馋得不行，就求母亲摘了回家煮着吃。母亲为难地说，这么嫩小的瓜，连花儿也没掉，我摘不下来。当时年幼不懂事，不明白母亲是因为瓜还太小，不忍心摘掉，抢着对母亲说道：“怎么能摘不下来？我摘！”在年幼的我的眼中，土地特别神奇、母亲特别伟大，因为母亲在土地上种出了那么多美味的东西。现在想来，当初将土地和母亲等同尊崇，其实就是幼年时最纯真的感恩。感恩母亲一样的大地，感恩大地一样的母亲。

那日从市场买了一包嫩玉米提回家，一层一层剥开玉米皮，淡淡的清香沁入肺腑，与童年时闻到的那个味道一模一样。记得那时候大队的棚圈里喂养了很多牛驴骡马，还专门有一个棚子是用于存放草料的。每到秋季，那个棚子里就会有许多铡碎了的玉米秸秆。青绿色的玉米秆掰去玉米棒子后，被铡成了一寸多长的小圪节，那玉米秆里的汁液十分甘甜。我和小伙伴常趁饲养员大爷不注意，悄悄钻进那个棚子拣秸秆圪节，然后用衣襟一包跑到没人的地方，大嚼特嚼享用美味。如今想来，都会口舌生津。

几十年过去，时光冲淡了许多记忆，而嚼玉米秆的画面却依然深刻。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里，秋天给予了人们最大的希望。青黄不接的时候，最盼望的就是秋天。秋天是丰盈收获的季节，秋天是无私回馈的季节。

我将煮熟的玉米、黑豆荚以及蒸熟的山药蛋、红薯、南瓜等全部摆上餐桌，心底莫名生发出些许感动。（刘峻梅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