购得中华书局的《唐诗全集》,我算是给自己的阅读史挽了一个结,且不说它的浩瀚精深,就每首诗词而言,我是如入山中,忽而闻得蝉声振林,忽而听到百灵婉转;又溪水在侧,如妇思湲,瀑流当前,一泻千里;又苔痕上独行,曲径通幽山重水复,蒲柳杨花处抬望眼,春意阑珊……
而开读便如走碎石路,步履艰难。于是像“罍”“搴”“爨”“醽”等等在字典中“冬眠”的字被我翻出来一一辨认,它们莫名其妙地看着我,我也似曾相识地看着它们,直到我在笔记本上一笔一画写下它们,才算是握手交个朋友。
当我查到“绮疏”一词时,不禁美从中来。此句诗是出自唐太宗李世民的《帝京篇》第一首全诗如下:秦川雄帝宅,函谷壮皇居。绮殿千寻起,离宫百雉馀。连甍遥接汉,飞观迥凌虚。云日隐层阙,风烟出绮疏。整首诗歌的翻译我就不在这里赘述了,只说最后一句:“写高峻的阙楼竟能遮云蔽日,高空的风烟可以在窗户中自由流动。”“绮疏”指雕刻成空心花纹的窗户。多么美妙的雅称,像一个淑雅文静的女子,倚靠窗前,风铃当当,或望向云端遐想,或目光里空无一物的恍惚。而在当下,我们居住的楼宇中,窗户的材质多为塑钢窗、铝合金、断桥铝,虽是随着时代不断更新迭代,但在制作时,那切割金属时刺耳的声音穿行犹如绝望者的尖叫,我是万万不会有如此美好的联想。
古时对于窗户的别称雅称还有轩榥、户牖等,也有人依据形式将窗户称为雕窗、珠窗或纸窗、草窗等。在《洛阳伽蓝记》中,写道“房五百余间,堂庑周环,曲房连接,轻条拂户,花蕊被庭,绮疏连亘,户牖相通。”在宋代詹玉《长亭怨慢·重过中庵故园》中则写道“天涯梦短。想忘了,绮疏雕槛。望不尽,冉冉斜阳,抚乔木、年华将晚。”都将我带入那空灵毓秀的诗境之中,不能自拔。古时的窗户当然是木制的。而在此诗中,富庶的八百里秦川与长安城宏伟的城市规模,在唐太宗的笔下一派歌舞升平,气象壮阔。他不仅开启了贞观之治的盛唐一朝,还用这10篇证明了自己创建的绝代风华。而就在这富丽的景象中,一缕风烟出绮疏。
细节描写的足够到位。我想这一缕“风烟”,便是唐诗了。
唐诗是打开唐朝的一扇窗子,一个美丽的词就是那个把手,我幸运地握住了它,也将翻开一段历史。我将在历史的尘烟中集聚那些美妙的石头、草木和泥沙,构筑起我的唐诗小木屋,推窗而望,日落星起。我将看见春天的风缓缓拂过田间锄头下生长的庄稼苗;也将看见夏雨流过青砖黛瓦,弄湿了檐下蚂蚁的窝;也将品味到瑟瑟秋风里候鸟的眷恋与惋惜;也将看见那纷纷扬扬飘飞的雪花闪烁着微光。
诗就是从一个词开始哗变,螺旋上升,渐入妙境。我想用笔记录下这些曼妙的精灵。(赵金森)